片刻，猫身上的气势缓缓褪去，但石头上的蓬勃气息却像是进入了恒定状态，不再发生任何波动和变化。

    猫长舒一口气：“没有个十天半个月，它是出不来了，咱们快走吧。”

    钟乳石下方，肉拳击打石头的巨响如雨打芭蕉叶一样疯狂响起。

    可那块石头却像顶天立地的昆仑山一样，牢牢固定在地面上，不论下面的东西如何轰击，它都没有一丝震颤。

    厨子朝陈震招了招手，示意陈震跟着自己走。

    猫一脸惊愕：“我靠厨子，你都不知道他是谁呢，就要带着他一起走啊？这不像你的风格啊！”

    厨子没有回应猫，只是默默转过庞大的身躯，迈开步伐，朝着黑暗深处走去。

    眼前的铁脸大汉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气势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陈震却从这股气势之中，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温柔和平静。

    跟着汉子走，兴许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了。

    陈震深吸一口气，迈开脚步，紧紧跟上了对方的步伐。

    在厨子的带领下，两人一猫跨越几条蜿蜒扭转的旋道，终于来到地下河脉的河床上。

    看到河床附近如犬牙般林立的钟乳石，以及浮现在河道尽头的银色光辉，陈震立刻意识到，这就是他在挖掘隧道的过程中，看到的那条水道！

    猫看了眼静静流淌的河水，眉头微蹙：“离退潮还有几分钟时间，咱们恐怕要等一等了。”

    陈震快步冲到临河的石壁前，细细找了一阵，很快就找到了他之前用刀凿开的那个洞口。

    随后他便从地上找了一块石，在石壁上以三长、两短的频率磕打了五下。

    这是他和老幺、焖肉之间的暗号，如果隧道里的人需要帮忙，就拿刀在隧道的墙壁上以三长、两短的频率敲打五下。

    隧道的出口离三人住的笼子不算太远，像这种带有特殊频率的震音，稍微留神一点就能听到。

    这时，猫突然跳上陈震的肩膀，做一个噤声的手势：“嘘————”

    陈震望向猫：“我的一个朋友还在……”

    话没说话，厨子也从不远处走过来，一边冲陈震压了压手，示意陈震不要说话。

    猫和厨子的视线，同时盯着石壁上的小洞。

    附近只剩下低沉的流水声。

    在声源相对单一的环境中，任何不同的声音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放大。

    嗤——嗤——

    石壁之中，隐隐传来一阵绵长的刮擦声。

    声音不大，但仔细分辨的话，还是能分辨出它与流水声的不同。

    难道是焖肉？

    陈震不禁激动起来，如果是焖肉的话，正好可以带着他一起离开。

    厨子从后面探出一只手，抓住小洞的边缘，用力一掰。

    就听“咔”的一声脆响，洞口边缘的石面直接被掰断了一大块，陈震顺着被过大的洞口望进去，果然望见了焖肉的身影。

    陈震先是一阵欢欣，但很快，脸上的欣喜表情就变成了深深的忐忑。

    此时的焖肉一动不动蜷在隧道里，他脸上的表情无比呆滞，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洞口的方向。

    这副样子，像极了那些被困在铁丝网里，完全丧失心智的祭品们。

    “焖肉？”陈震尝试着呼唤。

    焖肉僵僵地躺在隧道里，没有任何回应。

    “他已经死了。”猫叹了口气，对陈震说。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，焖肉明明还有呼吸，你看他的胸膛还有起伏！”陈震辩驳道。

    明明都已经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大门，明明马上就要逃出来了，为什么偏偏却在这种时候……

    猫抬起一直爪子，指了指焖肉的嘴角：

    “你看他的嘴角上，还挂着一片雾原分泌出来的脏肉，大部分雾民在吃过这种东西后，很快就会陷入灵魂泯灭的状态，隧道里的这个人就是这种情况，他的肉身虽然还是新鲜的，但心智已经不是人的心智了。”

    被扔进地窖的时候，老幺曾说，焖肉的性格其实很脆弱，他和陈震都被扔进了隧道，焖肉很可能会自暴自弃放弃希望。

    也许，焖肉是在他和老幺被扔进地窖之后，吃了尸伯给的肉。

    也许是在灵魂泯灭前的最后一刻，求生的意志再次压倒了绝望，焖肉拼着一丝清醒，爬进了这个隧道，却在即将看到光明之时，彻底失去了最后一寸神智。

    “这人是你的朋友啊？”猫问。

    陈震没有回答，他现在不想说话。

    猫叹了口气：“雾原这地方就是这样，很多人，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人，到了入夜的时候，就不知道变成什么东西了，能活下来固然好，死了，或许也是一种解脱，至少你的朋友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了。”

    陈震站在石壁前，默默注视着隧道里的焖肉。

    他要目送这位朋友最后一程，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。

    陈震这样，猫不意外，但它发现，站在一旁的厨子好像也没有远离隧道的打算。

    “厨子你干嘛呢？”

    厨子挥了挥蒲团般的巨手，示意猫不要出声。

    从厨子的眼睛里，猫察觉到了一丝警惕。

    就连陈震也感觉到了事情有点不对劲。

    他发现焖肉的头顶和手掌上有很多血痕。

    隧道内的空间虽然狭窄，经常会在爬行的时候剐蹭到身体，但只要不是故意将皮肉压在上面硬磨，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伤口。

    焖肉这副样子，不像是自己爬过来的，而是被什么东西在后面推着，强行给推过来的。

    两人一猫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闷，大家全都竖着耳朵，小心聆听着焖肉身后的动静。

    等了一分钟，也可能是两分钟，陈震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多久，隧道中突然出现了一声微弱的长音，像是金属制品和土壤上刮擦的声音。

    嗤————

    微声若隐间，厨子似是察觉到了危险，突然暴起，挥刀朝着石壁斩了过去。

    落刃无声。

    刀锋划过，石壁上立时呈现出一道硕大的裂口。

    确切来说，那道口子并不是厨子斩开的，他的刀只在石壁上斩出了一道很细的缝隙，是隧道里的什么东西压在了这道缝隙上，直接将石壁给压裂了。

    没等陈震看清裂口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，就听猫疾呼一声：“后撤！”

    陈震不敢迟疑，立刻压着脚步后撤。

    刚刚退出两三步，就听“咔嚓”一声巨响，石壁上的裂口彻底崩碎，一时间尘土横飞，几条人影从裂口中急蹿而出。

    厨子立即挥舞青铜大刀，和这几条人影战在了一处。

    飞尘遮眼，陈震只看到厨子的身影在尘障中来回晃动，大刀飞舞，几条人影在刀光下闪避腾挪。

    突然，一道黑影绕开厨子，扑出尘障，直奔陈震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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