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舟自认为的道理，听在韩希耳中，却觉得愤怒无比。

    她冷冷地笑了一下，像是被气到了似的，抓着方舟衣领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几百万就能买你的命，原来你的命这么不值钱。”

    韩希说话时的面容还是很冷静，但是那双眼睛却像是藏了冰一样，冷冰冰的，被它看一眼都感觉要结冰。

    方舟也感觉自己的手上起了小小的鸡皮疙瘩，他似乎察觉到了韩希的不快，原本要说出口的‘哪里不值钱了，几百万这么多’全都吞进了肚子里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，不是，我的命当然值钱了，我就是打个比方。”

    他讪讪地笑了一下，感受到韩希跟自己的距离很近，便默默往后退了一点，可身后就是床头，避无可避。

    都说女人心海底针，难以捉摸。

    方舟实在赞同不过了，连韩希都能变得阴晴不定，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是情绪稳定的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的是，韩希此刻内心是波涛汹涌的。

    她既对方舟不爱惜自己生命的行为感到难受，又对自己那天没有跟着方舟而导致他转眼之间被洪水冲走，以至于不能第一时间陪着而烦躁。

    现在方舟的眼睛看不见了，他嘴上说着没事没事，可当一个人真正连喝水吃饭都需要人照顾的时候，对他的自尊心打击是巨大的。

    韩希亲眼见过，仅仅是无法正常行走，都能将一个原本性情温和的女人，变成一个暴躁无比，阴晴不定的人。

    那年，韩希不过才十二岁是刚刚上了初中的年纪。

    家里为她请来了家教，帮忙补习课程，补习老师是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女孩，长得很漂亮，性格也很文静，韩希挺喜欢她的。

    也是在那位女老师的帮助下，韩希顺利提前学完了一年的课程，并且表现良好。

    日理万机的父亲听说了以后，亲自把女家教带到书房谈话，顺道提出要给她加薪。

    最后还盛情邀请她留下来吃晚饭再走。

    可就是这样一个举动，惹恼了韩希的母亲。

    她看到母亲推着轮椅阴沉着脸进了书房，觉得好奇，于是在门外偷听，想看看他们会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结果当着父亲的面，韩希母亲砸碎了他最爱的一套元青花藏品，最后冲着他怒吼道：“我就知道你喜欢年轻漂亮的！”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，不如把那个女老师接到家里来，我也好给她让出位置！”

    “这样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搅合在一起了，我也不至于待在这里，既碍着你们的眼，自己又被恶心得吃不下饭！”

    那样面目狰狞的母亲，是韩希从未见过的。

    从小到大，她印象中的母亲虽然很少被允许出门，但无论对谁都会笑脸相迎，即便对方惹她不快。

    可是自从母亲在后山上摔断腿，无法正常行走以后，她的性情就变了。

    变得难以捉摸，变得阴晴不定，有时候还会对着屋内养的鸟儿自言自语。

    或者拿着饲料疯狂投喂池塘里的锦鲤，直到它们吃到撑死，翻出鱼肚浮在水面上，她才会露出满意的笑容。

    韩希从小就知道，母亲嫁给父亲不是心甘情愿的，被困在山上的别院里，很少外出也是不高兴的。

    每个人都向往自由，即便自由从来都很难得，但是依旧有人愿意为了自由抛弃许多东西。

    她也见证过很多次，母亲为了逃出去，用尽了各种各样的手段。

    最后母亲的腿摔断了，再也没有办法逃了，她就变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变得敏感、自卑、扭曲。

    就连父亲因为爱屋及乌照拂了一下她的家教，都能大发脾气。

    或许，她是真的很爱父亲，但是恨也是真的。

    所以她既害怕自己真的被取代，又恨他把自己困在这一方天地，不得外出。

    年仅十二岁的韩希，那天在书房外面，听了一下午的墙角，听到他们大吵一架，听到他们互相指责，一个说妻子不体谅丈夫，一个说丈夫有二心，故意找年轻漂亮的女家教到家里。

    最后，韩希受不了自己两个最亲近的人这样互相伤害，冲进书房里劝解他们不要再吵。

    结果却是被自己的母亲狠狠地甩了一巴掌，并且狞笑着指责她：“你是不是也想换一个年轻漂亮知性优雅的妈！”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也盼着我早点死，好跟你爸一起跟别人组成新的家庭！”

    这一巴掌，像是打掉了韩希的一魂一魄，她回到自己的房里，蒙着被子大哭一场。

    即便后来，母亲红着眼跟她道歉，说自己不是故意的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，小希，我是太爱你们了才会失控的！”

    “我害怕失去你们，更怕自己被取代。”

    可是后来，类似的事情不停地重演，直到韩希人都麻木了，不再听母亲的解释。

    至于日理万机的父亲，他的眼里只有公司和母亲，哪里有精力来管她这个女儿。

    他会做的，只有问韩希的功课学得怎么样，在学校排第几名，什么时候能跳级，以及不停地对她提出高标准的要求，让她一定要完成大人的目标罢了。

    原本还算活泼的韩希，也是从那一天开始，变得沉默寡言起来。

    她把所有情绪都压在了心里，不再外露。

    习惯性地自己解决所有问题，很少向他人寻求帮助。

    一场意外，改变了三个人的性格和命运。

    她也不知道，如果自己还是像以前那样活泼开朗，是不是在不同的分岔路口，做出不同的选择，能有不一样的人生。

    所以，韩希是真的很害怕，方舟也变得跟母亲一样。

    抓住方舟领口的那只手愈发用力，她慢慢靠近方舟，低声告诉他：“钱不是最重要的，健康才是。”

    “区区几百万，如果你想要，我可以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，如果你的命，不能以此来交换，谁都不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明白了吗？”

    此刻的韩希气场全开，仿佛周围温度都下降到很低，让方舟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
    他没想到韩希会这么认真，只能顺从地点点头，回答道：“嗯，我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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